九水写生

作者:于新生    时间:2006-07-12    点击:4713


九水写生

于新生


   随几个画山水的朋友去北九水写生。

   北九水位于崂山风景区。由于其处在崂山西边的另一侧,需转路而行,因而游崂山的人很少至此。崂山我虽到过几次,可就是没到过北九水,连这个名字也是我临来时才听说的。等到了这里,我则大吃一惊,觉得此处风景比以往看过的崂山还奇!还秀!还美!可见世上“向声背实”的事太多,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,就因为它地偏崂山一侧,又路途远了一点,就被崂山这个名字给湮没了,以至于很多游崂山的人看了崂山东侧就以为游完了崂山,却不知道崂山另一侧还有个北九水。

  北九水其实不止九条水,它分内九水和外九水,共有十八水。这一水是指溪水绕山一弯,十八水其实就是十八弯。

  由一水沿山溪向上而行,山涧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白石头聚散交错地卧在那里,它们已被溪水冲刷得棱角全无,圆圆滑滑地,就像一群温顺的白羊。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山溪两旁那些棱角直折、揽风斩云的山峰:在风雨中磨砺出峰芒,在霜雪中锻造出魂魄,总是在天地间高高耸立着。是环境的影响,造成了石头外在特征的个性不同,世间万物形貌特征的形成,何尝不是如此呢?

  山溪边的飞凤崖实在是太美了,连绵耸起的陡峭山崖伸向天空,绝壁上的岩石被云托浮着,时而隐容蔽貌,时而显险露奇。崖上的爬山虎已经全红了,秋阳下火辣辣地闪着光,像一簇簇攀援升腾的火苗,簇拥着岩石,簇拥着九水,也簇拥着过客的心。




山溪



飞凤崖


  鱼鳞峡是九水的咽喉之处,大龙门和二龙门天铲似地从空中切了下来,活像两个披坚执锐的将军。峡谷两侧鱼鳞般参差错落的岩石如同系挂在将军铠甲上的甲片,拥挤着,叠压着,镶嵌在山体上。峡谷中的溪水流了出来,撞击回荡在铠甲般的岩石上,溅出了乐耳的水石之声。

  九水的尽头是潮音瀑。山崖上的瀑布夹带着山那边的海潮声冲刷而下,让瀑下蒙上了一层薄雾,让瀑上挂起了一道彩虹。半山处,瀑水流经―平台,台上有个朝天的圆洞,叫靛缸湾,据说此洞能通海底“龙宫”。少雨季节,山溪干涸了,可靛缸湾却从未干涸过,天光映在上面,闪着靛蓝色的光,像一颗晶莹的宝石。

  天下起了雨,九水罩上了一层灰灰的纱。风涌动着雨,在山峰的映衬下形成了飘动的水帘,一道道地被拉扯过来,又一片片地被拉扯而去。云开了锅似地在远处的山峰间升腾翻卷,一会儿集留在山坳里,一会儿又被风雨驱散。九水的颜色厚重了许多,变得更加苍翠;大山的性格深沉了许多,变得更加雄浑。溪水开始汹涌起来,漫过了低矮的石条桥和那些圆圆滑滑的石头,向外九水咆哮着,急荡着……



鱼鳞峡


潮音瀑



靛缸湾


  雨停了,山慢慢地静了下来。九水像一个刚刚出浴的淑女,晶莹的水珠落在了白肌肤般的崖石上,又嘀嗒作响着滑落进了溪水里。帷帐似的云层扯开了一角,望过去,是湛蓝湛蓝的天。阳光射了进来,高高的山峰露出了暖暖的笑脸。几声鸟啼蛙鸣飘出了远处的山谷,从洁净清新的空气中传来,落入了人的心田。九水,美极了……

  从四水向北有个蔚竹庵,听说庵中有古人绘制的壁画,便转路向蔚竹庵而去。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庵,庵外有许多民工正在搬运石料和木材,从一方石碑上可以看到此处有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字样。进得庵来,却是狼藉一片,庵内的壁画已没了踪影,庵墙上露出了里面斑驳的石块。问及壁画的去处,庵里人说:嫌以前的画太旧,现在要画新的。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在“破四旧,立四新”的年代过去这么久以后,这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?可你不得不承认:人们对文化的无知在某种现实利益的驱使下,总是如此地心安理得和冠冕堂皇!即是在美丽的北九水也不例外!

  北九水真是个山水写生的好地方,大自然造物的丰富远远超出了人们概念的想象。古人画谱中总结出的各种“皴法”在这里几乎全能找到它们的影子,那些不同类型的山石所呈现出来的横的、竖的、斜的线条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植被所形成的点子,组成了一幅幅奇幻的画面。难怪明人郭诩早就说过:“岂必谱也,画在是矣! 

  该画画了。雨后的北九水,温度要比内地低得多,尽管把带来的衣服全穿在了身上,仍是毫无暖意。高高的山峰很快遮挡了太阳,山谷里暗了下来。阵阵山风刮来,一会儿便被冻得浑身打颤。画仅画了一半儿,便不得不撤摊停手,草草收兵。

  天气终于回暖,艳阳爬出了山头,高照着。山谷里那些圆圆滑滑的大石头在阳光下又闪出了暖暖的光,涧里的水也变得少而温和起来。我的心情也伴着阳光随之涌动,不自觉地就想找一点儿原始先人那种与自然协调的感觉。见四周无人,便放下画具和相机,在石头与溪水间猴儿般地欢跳起来。不幸的是乐极生悲,一脚踩空,顺着一块大石头落入涧水中,鞋裤全湿。好歹比刻同伴们均不在身旁,否则肯定会落个大笑柄。看来,先人的本领还真得是不好学!把湿了的鞋裤脱下来,排鱼似地凉晒在大石头上。对面有游人过而观看,我想他们也许会以为这是因为衣服太脏,主动脱下来洗的吧!既然如此,也就坦然起来,好像这并非是个意外。天公作美,放在石头上的衣服连晒带烙一会儿就干了。傍晚,我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驻地,但对此事却只字末提。

  外九水的感觉与内九水不同。内九水集中在一条狭窄的山谷里,只能近看,不宜远观。外九水则山势宽阔平缓,更利于画者从远处把握山形的大势。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曾有“远望之以取其势,近看之以取其质”之言。在北九水也然,则是:外九水以取其势,内九水以取其势了。




山溪


山溪


 

暖阳初照

   

  登上外九水的一座山坡,坡上的山楂绯红绯红,摘了几颗来吃,好酸! 我让几个气喘吁吁又热又渴的同伴先休息一下,自己便沿山坡前行,看看有没有更佳的去处。好去处虽没寻着,却发现山坡树丛中有几块山民种的萝卜地。此刻真希望能看到种菜的人,以便掏钱买几个萝卜来吃,可四处望去,周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,只好扫兴而归。

  此事跟同伴一说,大家连呼遗憾。我突然灵机一动:何不当回贼?偷几个来吃!此意一出,大伙儿连声说“妙”!可意出之后,说“妙”的人却没任何行动,没别办法,这差事只好还是由我这个提意者去干。做贼的那种鬼鬼祟祟生怕被人捉的感觉的确与平时不同,我借着山坡和树丛的遮挡,猫腰靠近了那片萝卜地,在看清四周无人后,便快速拨了两个,连泥带土地放进包里,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。同伴们见大功告成,急着让我拿出来消受,可“贼”总不能在作案现场消脏,得赶快转移地点!待到了一个僻静之处,将萝卜到溪水中洗净了,用刀子切了分开来吃,又脆!又甜!那味道比在市场花钱买来的强多了。做贼的感觉:不错!

  灌木丛里长出了五颜六色的果实,那是秋的种子,山的奉献。我决定带点儿山气回去,不一会儿就连枝带叶采了一大堆,树藤一捆,用竹竿儿挑在肩上,嚯!山气十足。

  今天就要离开九水了,我想与九水私下道别。天刚蒙蒙亮,我独自起身向鱼鳞峡走去。山谷里静悄悄地,只有涓涓溪水还在哗哗地响着,白天那些五彩斑斓的山崖隐去了光彩,仅留了灰灰的影子。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,在这一大片幽静的山水中,只有九水和我。像恋人相依相偎的那种静静沉默:我在九水的怀抱里,九水印在了我心中……

  天大亮,远处传来人声,采蘑菇的山民踩山来了。他们走向山里,而我却要走向山外了。

  再见,九水!

 

20009月于崂山





九水写生(2000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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